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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郎平自传:我不能天天坐在荣誉上》全文在线阅读
http://www.360shiyong.com/      2017-2-14 20:31:28      来源:梦想还是要有的      点击:

《郎平自传:我不能天天坐在荣誉上》全文在线阅读

我不能天天坐在荣誉上
输了球,亲朋好友们都为我担忧,却无法分担我内心的痛苦。心好像在收缩,变成又紧又硬的一小团,但是,我脑子很清醒:必须面对现实,而且,只有独自地面对,独自地把握自己,这样的时候,谁也帮不了你,谁也无法左右你!
这种“独自面对”“独自把握”的感觉,有点悲壮。我想到了当年离开中国女排冠军队伍时的情景。
那是1986年打完世界锦标赛,我要正式退役了,要从“世界冠军”的高峰走下来。
人不可能永远生活在高峰上。我先去北师大学英语,半年后,有个机会,美国旧金山华侨建立了“新中国教育基金会”,我作为享受这个基金会所提供奖学金的第一个留学生,算公派自费去美国留学,为期两年,为我做经济担保的是生活在洛杉矶的一个华裔,她叫何吉,是台湾人,但在美国长大。认识何吉是1984年,我们去美国参加洛杉矶奥运会,中国女排拿了冠军,洛杉矶的华人为我们举行庆功会,我和何吉坐一桌,何吉自我介绍说她和她先生都是球迷,喜欢中国女排,她让我叫她何姐,她待人很亲。以后,我们常有信件往来,过年过节互相问个好。听说我想去美国留学,何姐愿意为我担保:这很简单,毫无问题。后来,去美国领事馆办签证,那些官员都认出我了,还对我说:“很遗憾,我们美国队输给你们了。”这些官员挺有意思,他们还问我,为什么办自费公派的签证?他们可以给我没有政府行为的签证,这样,我在美国就可以合理地打工挣学费。但那个时候,我想法很单纯,我要遵守纪律,我和单位说好算公派,我不能擅自更改。可是,当我们到了美国,我才体会到,拿公派自费的签证,生活有多难,因为不能工作,经济没有来源,而出国时,我们身边仅有几百美元。那时刚结婚,操办婚事花了一些钱,然后,把所有积蓄的存款都换成美元,所谓“全部存款”也就是三四百美元。
走的时候,家里的东西原封不动,我只想出去一两年,学学语言、开开眼界。另外一个原因是,在中国女排这些年,打了“五连冠”,得到很多的荣誉,邮票、首日封,甚至一些笔记本、日记簿,都印上了我们的形象,人们对女排队员几乎是家喻户晓,走到哪儿,很引人注目,观众、球迷都特别热情,叫你,围住你,签字,照相,至少要向你行个注目礼。
当运动员的时候,反正天天关在球馆里还不觉得不方便,但退下来了,你却不能像普通人一样自由自在地生活,老是被别人注意,身不由己,连上个街买东西,都受拘束,放不开。有一次,我和他想去看电影,又生怕被别人注意,买了票,故意迟到几分钟,等黑灯了,开演了,我们才找到位子坐下,没想到刚坐下,也许是我们俩的个子太高,还是被几个观众发现了,“郎平,郎平”地叫起来,这一叫,整个剧场都不安宁了,我一看情况不妙,赶紧撤。
对于郎平的“撤”,不少人感到惋惜。不是可以到体校、体委做些领导工作吗,打世界冠军的经历和经验,是多么宝贵的财富。据说,有关方面也提议,安排郎平到北京体委做领导工作。
我不愿意当官有过一次很深刻的教训,我耿耿于怀,发誓不当官。那年,我们在湖南的郴州训练,那时的训练基地条件很差,是那种竹棚子,透风的,冬天很冷。我们的领队是湖南郴州人,所以,把我们介绍到郴州训练。一个星期天我在家休息,郴州基地的主任来敲门,他对我说领队让我跟他去一趟国家经委。那个时候的我,很单纯,很积极,心想,是领导安排的事情我总得去做,这是政治任务啊。到了那儿,我才知道,这个基地主任是向国家经委要钱,说是建设训练基地。我也帮着说话呀,因为那儿的训练条件确实太差,我认为国家应该考虑改善我们的训练条件,让我们继续为国家争光。也许,我说话管点用,当时,我们女排很红啊,我们合理的要求,上面果然给予考虑,很快就拨了钱。但是,我后来才知道,这笔款到位以后,他们并没有马上用来建设训练基地,有人把这情况告到纪律检察委员会,中纪委又反馈给国家体委,还提到了我,说是郎平去要的钱。体委要我写检查。我长那么大,从来没犯过这么严重的“错误”,要说清楚、写检查之类的。可是,我错哪儿了,我写什么检查?首先,是队里的领导安排我去
的,其次,我就知道他们要钱是为了建设训练基地,这本身是一件好事,我才帮着说话的。至于,他们拿了钱用在什么地方,怎么用的,这不是我的事,我根本不了解情况。要我写检查,没道理的。可是,领队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,他说,他没说让我去。难道,我是个“傻子”,领导没说让我去,我就跟着一个不相干的什么主任去国家经委要钱?
我只好找袁指导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,但那时候,领队是党的代表,党领导一切,袁指导能说什么?我情绪很坏,因为,体委的批评很严厉的:郎平,你要谦虚谨慎,你拿了世界冠军,就不知道天高地厚,到处要钱?!给我扣那么大的一个帽子,我怎么受得了?但我就是不写检查,实事求是地写了个情况汇报,我说,我没错,你们怎么处理都可以。我把这份东西交上去以后,上面再也没追究。
可这个事件的阴影在我心里好像再也抹不去。有些人是这样当官的。当了官还得顺着别人说话,不管这是不是你的思想,上面说什么,你就得说什么。我当不了这样的官,我没这个“修养”,我心太软,老同情人,这不是当官的料。我希望自己能学点实在的、科学的、真正有用的东西。所以,到美国,我选学了体育管理。
我是1987年4月离开北京的。我想开始另一种生活:普普通通,平平常常。美国毕竟是另外一个世界,没有多少人知道“女排精神”。但是,对于我的出国,对于我的这一选择,有人却在感情上难以接受,他们总觉得,“女排”是中国的象征,而我的名字,即使从女排的队伍中撤下来,也不应该从中国老百姓的生活中消失,我是典型的“民族英雄”,似乎不应该加入这股“出国潮”。也有人挽留我:“你是世界冠军,你是有功之臣,国家不会亏待你的。”我觉得自己似乎被误解了,我不是怕“亏待”,我就是觉得,国家和人民待我太好,我不能够再躺在“冠军”的奖状、奖杯上吃一辈子老本,我不能天天坐在荣誉上,你今后还要不要生活了,人是活生生的,我还得去干,想干,就得抛开过去,“世界冠军”只说明我的过去,而一旦从女排的队伍中退下来,我什么都不是,我得重新学习本领,我得重新开始生活,必须把自己看成“一无所有”,我前面的路是“零”,一切从头开始,一步一步地再开辟一条新路。
美国给我的第一个触动是,我发现自己真是“一无所知”,也可以说“一无所有”。
我14岁开始进体校过集体生活,吃的、住的都不用自己操心,都是国家供给,说得更直接一点,就是自己都不花钱,国家什么都管,我都被管惯了,到哪儿买机票、怎么买机票,根本不知道,别看我走了那么多国家、那么多城市,一切都有人安排好的。
一开始,我住在洛杉矶何吉家,读书的学校在洛杉矶附近,在学校里正好碰到演《庐山恋》的张瑜,我们一起上学,周末一起玩,好像还过得去,主要是换了一个全新的生活环境,有新鲜感。虽然,我来过美国很多次,但都是打比赛,从机场到旅馆、从旅馆到赛场,就是沿路看看风景,对美国的历史、文化、生活方式等等,一概不了解,而出来留学,可以安定下来、深入下去,让我见识很多东西。譬如,一到美国,看别人使用信用卡,不用进银行就能取钱,还有写支票的,我很惊讶,遗憾的是,我不能工作,没人给我支票和信用卡,不能亲自体验拥有“支票”的感觉。
刚到洛杉矶的时候,我穿的裙子和套装,都是奥运会代表团统一的制服,何吉拿出500美元带我去买衣服,进商店一看,很普通的一套衣服都要七八十美元,相当于国内好几个月的工资,我怎么也买不下手,再说,花人家的钱,我心里更不是滋味。有时上完课,闲下来看看电视,看着看着突然心慌,好像没地方着落,悬在半空中。那时,也有几个学校请我做教练,我不能接受,因为国家给的是公派签证,规定我不能工作,不工作就意味着老得把何吉家当作公家食堂,我吃饱了肚子,吃饿了心。这种感觉,以前从来没有体验过,以前都是高高在上的,什么国家队、世界冠军,都是最高的地位,现在,一下子落到最底层,还得靠人家借我汽车、给我买衣服,我所有的优势一时都没有了,心里很难平衡。但我慢慢地想通了,我来美国学习,就是要掌握自己过去没有的东西,美国的“好”,是人家一点点奋斗出来的,我也要开始新的奋斗。
调整好心态,我轻装上阵,决定离开华人比较集中的洛杉矶,去美国西南部的新墨西哥州。虽说,洛杉矶有何吉等华人朋友,一些爱国的老华侨都知道中国女排的事迹,都热心地愿意帮助我,还经常为我举行“派对”。但我一方面很感激他们的关照,心里却清醒,我不是小鸡,不能躲在别人的翅膀下找食,再说,老是让华侨们照顾着,这样的氛围,同国内生活没有本质区别。而且,加州华人多,大家在一起说的还是中国话,对学习语言不利。
我来美国不为镀金,我需要真切的感受、扎实的学习,首先就要过好语言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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