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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娟《我的阿勒泰》全文在线阅读:喀吾图的汉族孩子们
http://www.360shiyong.com/      2015-1-16 21:56:02      来源:梦想还是要有的      点击:

李娟《我的阿勒泰》全文在线阅读

喀吾图的汉族孩子们

喀吾图有十来个汉族小孩子,由于没有汉校的原因,都没有上学,最大的八岁,小的才两三岁,成天伙成一群,呼啦啦——从这边全部往那边跑,再呼啦啦——又全部从那边再跑回来。边跑还边齐声呼喊着: 

“白娘子!——我来了——” 

真是莫名其妙。真不知道家长们平时怎么教育的。 

后来,年龄最大的高勇,在实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,上了哈语小学,不出两个礼拜,就叽里呱啦地和同学们对答如流,丝毫不带磕巴的。名字也变成了“高勇别克”了(“别克”是哈族名字中一个常见的后缀)。 

最小的孩子孬蛋——呃,这名字不错——上面有三个姐姐,一字排开就是七岁、五岁、四岁、两岁半。四个小孩子手牵手一字排开走在马路中间,任过往的汽车把喇叭捺得惊天动地,也不为所动、淡定从容。 

陈家的三个孩子,老大叫“陈大”,老二就是“陈二”,老三是个丫头,叫个“陈三”不太秀气,就直唤“三三”。这三个孩子则喜欢排着纵队走直线。为首的还举个小旗子。 

刘家的两孩子都七岁了,同年同月同日生,但却不是双胞胎——丫头唤“大妮”的是抱养的,大几个小时,是姐姐,生得很美,高挑健康。而刘家自己生的儿子就差了好大一截,又矮又瘦,眉眼呆呆傻傻的,实在不讨人喜欢,而且老是说谎话,天天哭喊着大妮又打自己了,大妮又抢自己的饼干了。 
这两个孩子动静最大了,远远地一听到“叭哒哒”的声音就知道是他们两个过来了。因为小孩子穿鞋很费,他们的鞋便由父亲亲自来做,两块小木块,上面横着钉一条窄胶皮。又简单又便宜,穿破几双都不可惜。他们管这叫“呱哒板”,真形象。 

王家的是俩丫头,老大比较文静,老二活泼。挨起爸爸的打来,两人一同鼻血长流,面对面号淘大哭。 

隔壁曾家也是开小商店的,他家孩子叫玲子的,八九岁模样,整天站柜台,算帐算得滴溜溜转。没事的时候就趴在窗户上可怜兮兮地看别的孩子聚众滋事,呼呼啦啦地玩耍。有时候也会跟着大喊:“白娘子!我在这里呢……” 

这些孩子都是做生意的汉族人家的孩子,家里都开着大商店,但最喜欢做的事情却是到别人家商店买东西。一人攥一把毛票,成群结队地,一家店一家店转,也许最后买到的东西也许不过最常见的一毛钱一支的棒棒糖。而自家店里也有卖,批发才两分钱一个。 

不知道为什么,他们最喜欢去玲子家商店。当然不是为了友谊,因为他们一进去,就要和玲子吵架,哪一方嗓门大哪一方算赢。 

玲子够能干的了,可玲子妈还是死活不放心,一回家,第一件事就是对帐。 

“刚才又卖了啥?” 

“一毛钱七个的水果糖。卖了两毛钱的。一共十四个。” 

“哪一种?” 

“就那——” 

“噫唏!那糖是一毛钱五个的!” 

玲子不吭声。 

“噫唏!整天尽胡卖,也不知都亏多了!这死妮子!谁家买的?” 

“大妮和她弟。”玲子手一指,那两小家伙正靠在玻璃柜台上吮糖,一人鼻子底下拖一截鼻涕。 

“噫唏!还不赶快要回来。” 

这生意做得那个绝啊…… 

玲子说:“听到没?俺妈说那糖是一毛钱五个,不是一毛钱七个的。快点,一人退我两颗糖。” 

大妮姊弟俩对望一眼,从口袋里一人摸出了两颗糖。然后又靠着着下班柜台吮了一会,小声商量了一下要不要用剩下的糖退了折成钱。但终于没有退,吮着糖趿着呱哒板牵手走了。


我妈最会骗小孩了,而这群小孩又最喜欢被我妈骗了,三天两头往我家跑。

他们叫我妈“裁缝奶奶”,又扭过头来叫我“娟娟姐姐”。

我妈若是心情好就竭力怂恿他们做坏事,心烦了就教他们怎样使用礼貌用语。

若是哈族小孩,她一般会热情地教人家怎样用汉语骂人。使得我们这里七岁以下的哈族小孩在说话前都要先来一句“他妈的”。


有时天气好了,又不太忙,我会带率领孩子们到乡政府的院子里去玩。那里有一大片树林,草丛深密,鸟儿很多。我教他们认识薄荷草。并让他们一个一个地闻那种不起眼的小草散发出来的香气——

“是不是和我们平常吃的泡泡糖的味道一样呀?”

“呀,真的是一样的!”

他们没完没了地闻,又找到了更多的薄荷,一人拔了一大把回家。

大妮突然问:“娟娟姐姐,是不是泡泡糖就是从这上面长出来的?”

大妮喜欢边走边放声歌唱:“回家看看!啊——给妈妈洗洗碗~回家看看!啊——给妈妈洗洗碗……”

左右看看,若是没人,便大喊一声:“啊!白娘子!……”

大妮土豆皮削得极好,速度又快,削得又匀又薄。特省料。

大妮家除了开商店,还开着饭店。大妮除了削土豆皮,还得削萝卜皮。

我在旁边看她削皮,细细小小的手指攥着土豆,迅速地挪动位置,小刀飞转,薄薄的土豆皮轻飘飘地散落。遇到节疤和虫眼,刀尖子轻松地一挑一拨,转眼就消失得干干净净。实在太专业了。能熟练准确地控制自己的双手做生活所需的事情,便是劳动了。能够劳动的孩子,又美又招人疼。


高勇别克家有车,因此他七岁时就会开车,而且还是那种东风大卡车。倒车的时候,这小人打开车门,垫脚尖站起来,半个身子探出驾驶室往后看,煞有介事地边察看路面情况,边打方向盘。

要是别人倒车,他就车前车后跟着,不时地大喊:“再退,再退!……好,好……继续退,没问题,还可以退,放心地退……好!好,退退……好——停!”


最有意思的是拖依(风俗节日)上的情景。孩子们都喜欢坐首席,因为首席上好吃的东西摆得最多。主人一个一席一席地敬酒,敬到这边,总是会大吃一惊。

拖依晚宴的桌子不是汉族人常用的方桌或者圆桌,而是长条桌,一桌能坐二十多个人。刚好能做满全村的这些个汉族小孩。于是每次都把他们编排成一桌。现场秩序再混乱,孩子们也不会坐乱的,全是自家挨自家的,一个也不会给叉开。边吃边大把大把抓着往口袋里塞。因此参加拖依的孩子都会穿有着大口袋的衣服。这种事情通常是孬蛋四姊弟干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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